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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太守此刻正左拥右抱,不亦乐乎,自然没把安永这问题放在心上,信口笑道:“崔御史您都知道那人得罪不起了,把柄又有什么用?倒不如记取那四字箴言——做小伏低。”
安永听了,大不服气,冷着脸道:“做小伏低四个字,在下恐怕办不到。”
“对对对,崔御史是何等样人,岂能随便给人做小伏低的,”潘太守红着脸又喝了一口花酒,以一个官场过来人的经验,怡然对安永道,“若不会做小伏低,至少得会哄人开心;若不会哄人开心,至少也不能硬碰硬,不然,就等着事倍功半吧……”
安永垂下眼,想了一会儿,闷闷不乐道:“那人我又不是没得罪过,他也不能拿我怎样……”
“噫,那便有点意思了,”潘太守饧眼打了个酒嗝,偎红倚翠乐呵呵笑道,“你既不敢得罪他,他也不愿开罪你,这看似分了强弱,实则是个势均力敌、旗鼓相当的局。这样看来,先学会威逼利诱、软硬兼施的那个人,就会赢哪……”
安永听了潘太守的话,若有所思,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,带着冬奴和昆仑奴回常府去草拟奏疏了。
这时候一直远远坐在一旁偷看的常通判,才敢红着脸凑上前,向潘太守问个究竟:“大人,刚刚您和崔御史都在说些什么呢?”
“嗯?刚刚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?”潘太守闭着眼哼了一声,有些不满。
“丝竹闹耳,我怎么可能听见?”常通判更不满。
潘太守继续闭着眼,摇头晃脑地沉吟了一会儿,怔忡了片刻才醒来:“嗯?刚刚我有说什么吗?”
常通判终于抓狂道:“老头子你已经老糊涂了!以后别没事就喝醉……”
“嗯嗯嗯……天生潘铭,以酒为名……”
这时候一左一右扶着潘太守的小红和小翠,笑嘻嘻地告诉常通判:“潘大人刚刚在教崔御史怎么谈情说爱呢!”
“老头子!”常通判顿时脸红筋暴,瞪着潘太守连声数落,“老不修、为老不尊、老没正经、老骥伏枥贼心不死……”
而此时另一厢,为了能够不卑不亢地对奕洛瑰软硬兼施,安永也是伤透了脑筋。研究到最后他决定把潘太守的话折中,先试一试哄奕洛瑰开心。
于是安永先在奏疏中“今天天气哈哈哈”地将奕洛瑰问候了一番,然后又描景状物,着力写了写泗州的风土人情,最后才措辞委婉地提到自己遇刺,而泗州又遭遇了一场起因十分可疑、后果万分惨烈的火灾,请求朝廷的援助——最好能够让他直接就在泗州截留运往新丰的漕米,这样既省时又省力,再说自己要的也不多,不过就……就两万石而已!
安永好不容易写完了奏疏,搁下笔念了念,始终觉得自己把如意算盘打得太露骨,只好又在末尾歌功颂德,好好把奕洛瑰吹捧了一番。事实证明脸皮薄的人夸起人来更容易用力过猛——因为他们夸了人还要扭捏,潜意识里认为对方会识破自己的谎言,结果因为露怯反倒夸得更使劲,反反复复,既不自然也不圆滑。
到了送奏疏上京的那天,安永犹豫再三,还是随书附上了那枚废墟中找到的铜弽,一来是证明自己所述不虞,希望奕洛瑰识相;二来也是主动交出了火灾的物证,以示自己不怨不争之意。这样一来,安永心中找到了平衡,总算能够心安理得地递交了奏疏,继续留在泗州治水,顺带等候京中的消息。
没过几天,天子的御笔朱批送到,只有两个字:准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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