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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海洋不同意,两个人吵架就越来越凶,有的时候两个人话都说的难听,他呵斥妻子乱攀比,妻子骂他是废物,做研究出不了头去搞行政被同事在背后笑,现在做了行政连调回北京都办不到,简直是个笑话,儿子有你这样的爸爸真是倒霉了。
余海洋当年去北京开完会回来,领导问他愿不愿意以后负责协助党建工作,相应地可以适当减轻他的项目负担,每个月还能够单独领一份津贴。余子飞那时候刚出生,多一个孩子多了太多用钱的地方,余海洋答应了。
“就是这样普通的理由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,谁都想不到他跳下来的心思那么坚决。所里后来调了监控,他站到天台到跳下来中间只隔了三分钟。”李决说。
应允承的睡意已经彻底被李决的叙述击散,他一时没说话,像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。
过了好一会儿,应允承说:“可是为人丈夫为人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样草率地结束生命啊,这些问题,都是可以沟通和解决的不是吗?”
李决没有说话。
“如果他太太的观念出了问题,就应该要沟通和纠正,跳下去解决不了这些问题。去北京念书有这么重要吗?余海洋愿意在航天一线奉献,家里人应该都很骄傲才对。之前我说要参加项目回西北,爷爷巴不得我干脆长期在这里工作算了。余海洋一家人的生存条件已经胜过世界上好多人了,之前高中的时候学校有项目去肯尼亚,那里的人是真正的连一日三餐都没法儿保证,可每个人也都活得很用力。我不明白,为什么一定要小孩子在北京念小学才是成功呢?”
李决抬起头,看到的是一双天真的、没有见过痛苦和失望的眼睛。
事实上应允承这番话说得非常平静,他是真的在和李决探讨,像探讨书本上的一个问题,已知了一切条件,判断结论是否合理。他的话里有一种他不自知的优越感,是与生俱来的优越,以至于本人甚至察觉不到这是一种优势。
但李决亲眼看到了雪地里余海洋的血,他没有办法去分析正不正确、应不应该。即使有人有资格审判余海洋的选择,这个人也绝对不是他,因为他没有经历余海洋经历的一切。
而就算余海洋后悔了、领悟了这个选择是错的,他也没有办法再重选一遍。
李决现在知道了,应允承体会不到余海洋以及更多的余海洋们的痛苦。
应允承刚刚来所里的时候,有不太看得惯他的同事说,不过是一个出生在迦太基的公子哥,游过地中海就能到达罗马。
李决这一刻坐在深夜灯火通明的房间,突然想起这句评价。
并不是所有人的痛苦焦虑都是肯尼亚式的。更多的人在平常的、日复一日、看起来并没有痛苦的生活中受折磨。应允承生来就有的东西,很多人真的要拼尽全力才能争取,甚至在这争取的过程中露出难看的吃相和急功近利的野心。
李决没有再说话。
他看着应允承,他在同一天内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自私,他明明本该希望应允承最好是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对痛苦产生同理心,但他希望时间回到十分钟以前,应允承最好什么都不要说,只需要借给他一个安静可倚靠的肩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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